在一家在线旅游平台工作的张思思最近在忙于一款叫“私家团”的旅游产品开发和优化工作,经常会接到各个销售端口的反馈电话。
为了顺利进行电话采访,她建议手机通话,“微信语音会一直被电话打断”。在和36氪通话了43分19秒后,她说,“我刚刚跟你聊天的过程当中,进来了4通电话。”
不同于以往几十人的大型散拼团,私家团的人数限制在个位,通常是家人、朋友结伴出游,价格和服务也相对较高。张思思告诉36氪,她所负责的四川地区私家团业务,国庆预订人数相比去年同期增长了3倍左右。携程跟团游数据也显示,假期首日,一单一团、专车专导的“私家团”服务人次超过去年同期,同比增长40%以上。
私家团之所以火爆,一方面是人们对安全更重视,有意回避人数多的大团;同时由于无法出国旅游,以往的海外高端消费群体会回流国内。
疫情对于旅游业影响之深,这只是冰山一角。
进入速冻模式半年后,国内的旅游消费正在迎来反弹。根据文旅部发布的数据,十一当天,全国共接待国内游客0.97亿人次,同比恢复了7成;实现旅游收入766亿元,同比恢复接近7成;十一全天,携程门票量同比增长200%以上,远超过去年同期;携程租车平台9月中旬以来进入预订高峰,峰值同比增长79%。
事实上,这个国庆长假,无论你是不是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只需要打开朋友圈,就一定会发现旅游业回暖的证明。
7月14日,终于等到你
如果要从过去的时间节点里找出旅游业复苏的蛛丝马迹,大部分行业内的人都会认同80天前的7月14日。
这一天,文旅部发布通知,恢复了跨省(区、市)团队旅游(以下简称“跨省游”)。这意味着旅行社、线上旅游平台等旅游行业的参与者可以经营业务了。
张俊才是当天晚上六点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是青海当地一家旅行社的联合创始人。当时他正和同行一起在青海喇家遗址调研,突然就接到了同事的电话得知可以复工的消息。“因为之前说要复工,但北京又反复了嘛。然后又说6月份要复工,没复成。后来说7月份要复,但一直没有消息,挺突然的。”
回想当时的场景,张俊才说的最多的词除了“突然”,就是“激动”。“哎呀那激动呀,你要不复工肯定没办法生存了,我们旅行社100多号人呢,其实压力还是蛮大的。”说完,张俊才又补了一句“7月14号那天还是挺激动的。”
和张俊才一样,张思思也听闻了六月要复工的消息。“那会儿就一直在做准备,马上要全勤了,准备了一个月还没有开放,到后面自己都开始松懈了。”就在她以为短期内不会全勤上班时,通知突然就来了。
张思思所在的公司此前已经对旅游市场有了一些预判和准备。“五月份的时候领导班子就在说,要把私家团的业务再扩大一些,后期可能会成为我们一个方向。”事实上,疫情期间,张思思和同事除了在春节后的头一个月忙于处理客户退单,后期的很多时候是处在待命状态思考业务方向。
OTA们在疫情期间的财报表现也许更能说明问题。
走“全球化战略”的携程2020年Q2财报显示,其第二季度的净营业收入为32亿元,同比下滑了64%之多。数据背后,是携程海外市场受挫后的自救努力——携程不仅将业务重点转向国内,还请出久未出山的大老板梁建章坐镇,完成了20多场直播带货,兜售高星酒店和旅游产品。
主营出境游业务的途牛在今年Q2财报中的表现同样不尽如人意。因疫情影响,途牛打包旅游收入为1260万元,较2019年同期下降97%。
出境游没戏了,国内跨省游成了唯一的希望。
开放跨省游之后,张俊才明显感觉到人数多的大团卖不动了。“原先我们青海当地的这种55座39座的大巴还是比较紧俏的,今年明显感觉到这个团队比较散比较小,基本上都是以家庭出游,或者就是一单一团。”
“一个是因为境外出不去嘛,然后疫情发生之后大家对安全还是比较在意的。相对来说青海这边地广人稀,而且自然风光也不错。”张俊才向36氪解释。
马蜂窝的数据也显示,暑假出行热门度前十名目的地中有9个所在省份的疫情感染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携程的数据显示,国庆期间“大西北”热度暴增475%,其中西藏、青海、海南、甘肃等地预定量增幅明显。
焦虑:疫情的后遗症
随着国内疫情得到控制,人们出游意愿逐渐强烈。
根据麦肯锡9月发布的《重返增长:中国旅游市场的前瞻思考》,5月份有15%的受访者表示在未来四个月有出游计划,到了8月,这一数字陡然升至70%,尤其是年轻,已婚和退休人群。
这让从业者痛并快乐着。开放跨省游之后没多久,张俊才的心情就由“激动”变成了“焦虑”。
“压力很大真的很大。”张俊才说。往年青海的旅游业务可以从4月持续到12月,如今只剩下7月到12月。虽然依旧繁忙,但时间少了一半,还要尽力“够”到原有的业绩目标,很难不焦虑,“每个人都还是卯足了劲,就是每天加班比较晚”。
在为国庆中秋准备旅游产品的日子里,张俊才和团队每天都要分析琢磨线上和线下的产品哪些好卖,加班到11点是家常便饭。
张思思每天上班要干的第一件事也是看数据。除了销售的数据,还有反馈的数据、游客点评的数据以及问卷调查表的数据。面对7月后私家团业务人手不足的情况,她所在的OTA从海外业务部门调配了一些人手过来支援。
虽然私家团在开放跨省游之后不断向好,但她还是担心疫情的不稳定或者别的原因导致大批退单——八月底九月初,四川私家团业务也经历过一次大批退单,原因是当时正值四川洪涝。
“当时就觉得已经恢复了之后嘛,努力了这么久,收了大批的游客,数据特别好看,然后一夜之间订单就退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只要有空,张思思都会刷新闻,“突然出现某条疫情的更新信息,就会马上去看是不是四川境内的。”
脆弱,是旅游从业者最深刻的体会。这种脆弱已经支撑不起许多人的生计,很多人被迫转行了。
六月底的一天,张思思发现朋友圈一个发旅游广告特别勤的线下销售开始发起了保险广告。“他这样一个大销售,手上有好几个四五百人的微信群,没必要那么快去转行的。”她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虽然已经在上海生活了八年,但继续在上海稳定地生活下去,她并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从最初7个人一起创立,到如今拥有了一百多名员工,张俊才的旅行社已经走过了15年。但疫情造成业务停摆,很多人撑不住了。在7月14日的通知来临之前,张俊才旅行社的员工走了四分之一,一些员工向他提出了停薪留职的请求,打算先去别的行业看看。7月后一些员工回到了旅行社,但当初离职的人有仍有一半彻底转行了。
“为什么7月份这个跨省游政策是有了,很多旅行社业务没有起来?那就是因为他的人没有了。”张俊才遗憾地表示。
和在线旅游平台相比,传统旅行社对人的依赖更强,但也流失得更快。
一方面,很多低价团的存在使得旅行社或者导游自身无钱可赚;另一方面,导游这一职业目前没有完整规范的晋升方式,由于导游资格考试门槛偏低,整体从业人员综合素质并不统一,存在高级导游和初级导游在实际工作中薪资没有差别的现象。加之旅游行业有比较明显的淡旺季,强制游客消费的黑导游事件时有发生。疫情一来,雪上加霜。
不过也有好消息。在国内跨省游热度上升的同时,国内消费者对于国际旅游的意愿也在上升。据IATA(国际航空运输协会)数据显示,从中国出发的国际机票搜索量从4月末的约5000次/日上升到8月末的近43000次/日,境外游需求依然存在。
在等待了174天之后,旅游行业迎来了恢复跨省游的通知。不知道再过多少天,能够等来恢复境外游的通知,以及那些等待的人还在不在这个行业。